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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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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意

夜風微涼。

蜀王趙昺在承明殿的偏殿等候, 百無聊賴。

半個多時辰前,皇兄就命人傳召他了。可惜他在此地等候許久,把皇兄可能問到的問題想了好幾遍, 糕點也吃了兩塊,始終沒能見到皇兄。

突然, 小太監近前笑道:“殿下,陛下傳召。”

蜀王登時精神一震,終於到了。

他迅速整理衣衫, 快步前去面聖。

兄弟二人相差兩歲, 人生境遇卻大不相同。趙晏作為實際意義上的長子, 九歲便被立為儲君,接受帝王教育。而趙昺就相對而言過得輕松許多。

不過畢竟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, 兩人關系親厚, 自與其他兄弟不同。去歲趙晏出事, 生死不明,身為四皇子的趙昺也動用了自己全部力量, 幫忙尋找兄長。

及至趙晏登基, 趙昺被封為蜀王,榮寵更盛。

少時,蜀王大步進入內殿,從容行禮,笑吟吟道:“皇兄,我等你傳召等了好久啊。”

他在兄長面前,向來是有些隨意的。

趙晏瞥了他一眼:“方才有些事耽擱了。”

——他自然不會說自己先時忘記曾傳召弟弟一事。

“皇兄忙正事要緊。”蜀王連忙表示。

“嗯。”趙晏略一頷首,“用過晚膳沒有?沒有的話等會兒一起吃點。”

蜀王眼睛一亮:“還沒有, 多謝皇兄賜膳。”

今天白天賞花宴,他就沒怎麽用膳, 前前後後只用糕點墊肚子了。可惜糕點再好吃,哪能和正經膳食相比?

趙晏剛命人傳膳,此時晚膳還沒送過來。

兄弟二人先後洗手,頗有些尋常人家手足相處的模樣。

趙晏一邊擦手,一邊漫不經心地問:“今日賞花宴,可有中意者?”

蜀王垂下腦袋,小聲道:“臣弟還在守孝呢,再說皇兄也還沒娶妻。”

“我問你有沒有中意者。”

蜀王只得認真道:“在場俱是高門貴女,各有各的好。但是……”

“嗯?”趙晏擡眸,靜靜地看著弟弟。

蜀王停頓了一下,笑道:“但是千人一面,無甚特殊之處。若說特別,那只有安遠侯之女謝靈梔謝小姐。”

話一出口,他就註意到皇兄的臉色倏地一變。

宮燈明亮,皇兄的臉上仿佛布了一層陰霾。

蜀王心思一轉,腦海中仿佛有什麽念頭一閃而過。他匆忙去捕捉,卻沒能捕捉到。於是,他幾乎是憑著直覺,續上後半句:“若能娶她為妻,那可真是一樁幸事。”

至少往後餘生,都不會覺得太無聊。

然而卻聽對面的皇兄冷笑一聲,斷然拒絕:“不行。”

“啊?”蜀王一怔,面露不解之色,“為什麽?”

“沒有為什麽,她不行。”趙晏斬釘截鐵,不留絲毫餘地。

蜀王原本無意選妃,只是從今日赴宴的貴女中勉強挑選一個較為順眼的,也不至於真的對謝小姐生出了多深的感情。但此刻聽陛下否定謝小姐,他不免為其不平:“我覺得她挺好的啊,長得漂亮,人也有趣,雖說從小長在外面,可到底是出自安遠侯府,身份地位足以做得蜀王妃。”

趙晏瞥了弟弟一眼,眸子沈黑,語氣古怪:“嗯,還做得皇後。”

今日參加賞花宴的貴女有幾十個,家世不俗,風格各異。不管趙昺看上哪一個,他都會成全弟弟,可偏偏是謝靈梔。

他怎麽可能同意?不是說謝姑娘不好,而是一個和他拜過天地的女子怎麽能做他弟弟的妻子?

聽到“皇後”二字,再看皇兄眸底戾氣,蜀王悚然一驚,只覺得寒氣從腳底升起,他連忙起身請罪:“皇兄明鑒,臣弟絕無此意。”

天地良心,他真的從未覬覦過皇位。

趙晏皺眉,也沒有細究這點,只微微瞇了瞇眼睛,沈聲道:“除了她,另選一個。”

蜀王思緒轉了又轉。他今日雖在賞花宴上,但真沒留意幾個人。記住名字的也只有謝靈梔和高素馨。那個高素馨背後論人長短,顯然不是好人。他怎麽能自找麻煩?

“臣弟選不出來,除了謝小姐……”蜀王低頭看著自己鞋面,定一定神,又道,“皇兄若是執意不允,那臣弟就不選了。”

趙晏冷笑,面色鐵青:“那就不選。”

還想威脅他?!

趙晏心中有怒氣,這會兒不想看見弟弟,索性也不留他用膳了,冷聲道:“退下吧,朕乏了。”

“是,臣弟告退。”蜀王施了一禮,低頭退下。

走出承明殿後,他依然不解。皇兄對謝小姐為何有那麽大意見?是嫌棄謝小姐自小寄居在外?還是皇兄聽過別人說她的壞話?

咦,等等,皇兄方才是不是親口允他不選妃了?

想到這裏,蜀王一掃心中陰霾,連腳步都輕快了不少。

此刻的承明殿內,趙晏臉色沈沈,耳畔回響的盡是謝靈梔的解釋之語:什麽蜀王餓了只是給他拿吃的,什麽兩人相處前後不到兩刻鐘……

不到兩刻鐘趙昺就非她不選了?

“陛下,現在可要用膳?”太監常喜小心翼翼地上前詢問。

“嗯。”

然而趙晏這會兒沒有吃飯的心情,面對滿桌佳肴,遲遲不動筷。

常喜大著膽子忖度著問:“陛下,是飯菜不合口味嗎?”

趙晏垂眸不答,只吩咐道:“常喜,從宮裏派個女醫去一趟安遠侯府,看一下謝小姐的傷。”

今日心情不佳,倒險些忘了此事。

“是,小的這就去辦。”常喜看一眼窗外。

此時夜色沈沈,約莫已是戌正了。

謝小姐?安遠侯府的謝小姐?

……

謝靈梔清晨出門入宮赴宴,直到傍晚還不見回還。安遠侯夫婦免不了擔憂。

他們使人去別人家打聽,得知宮宴早就散了。

二人心中憂慮更重。安遠侯府離皇宮不算很遠,沒道理別家小姐都回來了,梔梔還在路上。

梅若喬急得來回踱步:“早知道應該想個理由推了的。”

參加賞花宴固然體面,可又怎能與梔梔的安危相比?

及至戌時,二公子謝桉回府。聽說妹妹進宮赴宴未回,他神色立變:“我去宮門口看看,打聽一下。”

謝楓連忙道:“二哥,我也去,我和你一起。”

正要命人再去牽一匹馬,忽聽門外亂糟糟的,原來是今日駕車的劉叔回來了。

眾人快步迎上去,卻見馬車裏空蕩蕩的,哪有謝靈梔的身影?

梅若喬登時面色蒼白:“小姐呢?怎麽你回來了?不見小姐?”

“小姐在後面。”劉叔穩了穩呼吸,“侯爺,夫人,小姐今日崴了腳,是坐宮裏軟轎回來的。小的怕你們擔心,就先回來報個信兒。”

梅若喬松一口氣,隨即又湧上濃濃的擔憂:“崴腳?怎麽會崴腳?嚴重嗎?”

她作為侯夫人,先帝在時,也曾參加宮宴,知道宮中軟轎是貴人坐的。梔梔到底崴腳到底有多嚴重,才會乘軟轎歸來?

劉叔搖頭:“小的也不知道。”

他只是車夫,連宮門都沒進,哪知道那些?只看到旁人家的小姐一一離開,宮門口停放的馬車越來越少。他暗自擔心焦灼時,才見自家小姐坐軟轎出來。

得知小姐崴腳,劉叔想扶小姐上車。誰料宮中內監竟說,奉命要將小姐送回府上。

天爺啊,他哪敢和宮裏人爭?略一思忖,幹脆先回來報信。

“阿喬,你先別急。”安遠侯安慰妻子,“崴腳而已,想來不是大問題,咱們去請大夫先備著。”

“對對對。”梅若喬穩住心神,派人去請大夫。

謝楓則靈機一動:“那我讓人把我以前用過的四輪車找出來。”

梅若喬瞪了兒子一眼:“什麽時候了,還惦記你的四輪車?”

謝楓甚是委屈,小聲咕噥:“這不是想著妹妹用得上嗎?”

又過了約莫兩刻鐘,一頂軟轎停在安遠侯府門口。

內監聲音尖利,卻甚是有理:“謝小姐,到了。”

“有勞各位了。”謝靈梔掀開轎簾,見父母兄長皆在門外等候。

檐下的燈籠傾瀉出暖紅色的光芒,將她的家人盡數籠罩在燈光下。不知道他們等了多久。

謝靈梔看在眼裏,心裏又酸又暖。

謝桉和謝楓連忙上前,一人去看妹妹,一人奉上金銀,重謝擡轎的內監:“天冷,公公們可要來家裏喝盞熱茶?”

“不必了,咱們還要回去覆命呢。”

謝楓一眼瞧見妹妹膝上放置的白色狐皮大氅,奇道:“你今天穿的是這個嗎?”

“不是。”謝靈梔含糊道,“三哥,你扶我一把,我腳疼。”

她腳踝猶自疼痛,不敢使力。

“還扶什麽啊?我背你。”謝楓幹脆直接將妹妹背回家中。

眾人先按下心頭疑惑,讓老大夫幫忙看謝靈梔腳崴的情況。

得知並不嚴重,休息十天半個月就能好後,大家齊齊松一口氣。

“好了,好了,忙你們的去吧,這麽多人圍著是要幹什麽?”梅若喬嗔怪著支走眾人,待他們走後,又命人端來晚膳,這才細細詢問女兒賞花宴的細節。

“好端端的,怎麽會崴腳呢?”

謝靈梔低頭,不看母親的眼睛,只輕聲回答:“不小心。”

盡管很想向母親傾訴,但她到底還是忍住了,沒透露自己和陛下的種種糾葛。

好在父母都以為她是因為崴腳才耽留宮中,回來得遲了,也沒起疑。

梅若喬原本有很多話要問,可看女兒神情懨懨,只安慰道:“沒事沒事,崴腳而已,又沒傷筋動骨,歇一歇就好了。”

母親神態溫柔,聲音和煦,眸中盡是關心擔憂,謝靈梔壓下去的委屈又被重新勾了出來。

“娘,那個高素馨說我壞話。”

梅若喬一楞:“是昌平伯的女兒嗎?”

“嗯,不過我給說回去了。”謝靈梔眉目間有些得色,“今天太後還誇我了呢,說我清麗脫俗,儀態萬千。”

“太後誇你了?那很好啊。當然我們梔梔本來就很好。”

“可是我今天崴腳了,很疼……”謝靈梔說著又紅了眼眶。

其實疼自然是疼的,但她不碰觸、不活動的時候,腳踝並沒有多痛,甚至可以忽略。她之所以難受,除了身體上的不適,更多是因為委屈和內心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悵惘,讓她驚惶不安。

梅若喬聞言憐意大起,一把將女兒攬入懷中,好一通安慰,繼而又問起白色狐皮大氅:“這大氅是……”

女兒赴宴的衣裳首飾是她挑的,她很確定沒有這件衣服。

謝靈梔含糊道:“貴人給的。”

想了一想,她又拿出如意結和荷包給娘看。

梅若喬也不多想,只當都是太後賞賜,暗想:看來太後很喜歡梔梔。

母女倆正在說體己話,忽有下人來報,說是有位宮中女醫來到府上,自稱奉陛下之令為謝小姐看傷。

梅若喬訝然:“陛下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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